养草为兰草

这里完全是关于《琅琊榜》第一、二部和《伪装者》的内容。专注于补琅琊榜的洞截伪装者的图不动摇~~~

【琅琊榜同人】长苏和霓凰的故事:解开心结【完结】

【本文写于电视剧播出以前】

【是长苏和霓凰相认的故事,霓凰解开长苏的心结】

  这个故事从送走周玄清,霓凰会见梅长苏开始。没有聂铎,也没有夏冬传信。

——————以下引用原文【删去有关聂铎和夏冬部分】——————

  穆王府的车队辘辘远去,未几便只余一抹烟尘,在隆冬冷硬的空气中渐淡渐沉。

  离开避风的岩壁,被前方谷地挤压加速过的寒风立即擦地而来,将梅长苏的满头乌发吹得在空中翩飞翻卷。

  随侍在旁的那名中年护卫立即走了过来,想为他把斗篷的头兜戴上,却被那双冰凉的手轻轻推开。前方是一处舒缓的坡地,草痕早已掩于积雪之下,稀疏的几棵树零星散栽着,也是枯枝瑟瑟,分外萧索。梅长苏看着坡地那边隐隐露出的一角衣裙,伸手抚开被风吹得贴在脸上的发丝,快步沿坡地而上,一直走到最高处,方才慢慢凝住了脚步。

  寒枝残雪之下,霓凰郡主迎风而立,一袭玉色披风猎猎作响,更显出这位南境女帅不畏风寒的凛凛气质。

  梅长苏并没有想到郡主会来,但既然她已经来了,他也没有想过要避开。

  听到梅长苏的脚步声,霓凰郡主侧过俏丽的面庞,向他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。

  自那日武英殿外分手,两人便再没见过。所以梅长苏猜不透霓凰为什么要特意趁此机会,出城来与自己见面。


  “苏先生,好久不见,近来可安康?”第一句话,永远是客套和寒喧,是令人倍感疏远的礼数。

  “托郡主的福,一切还好。苏某前不久新迁蜗居,收到贵府厚礼,却一直未能登门致谢,还请不要见怪。”

  “先生客气了。”霓凰迈步走近,掐云的鹿皮小靴,束腰绿云甲,整个人神采奕奕,英姿飒爽,仿佛来京后诸多烦恼委屈,都不曾有半点萦于她的心上。

  梅长苏不由展颜而笑,赞道:“豪阔宏量,霁月光风,郡主可当此八字。”

  “怎比得先生才深似海?”霓凰朗朗一笑,“连周老先生都为你移驾,江左盟的实力,实在是深不可测。”

  “不过都是些江湖落拓之士,有缘相逢,才结成此盟罢了。”

——————原文引用完毕——————


  霓凰迎视着梅长苏的眼睛,问道:“黎老先生的玉蝉可是又回到你的手中?”

  梅长苏心中一沉,想起往事,忍不住双手颤抖,却又故做镇定不想让霓凰看出什么来。霓凰见他脸色不变,也不开口,就继续道:“可否借我一观?”

  梅长苏取出玉蝉,递给霓凰。

  霓凰双手接过,将玉蝉置于一手掌心,另一手轻轻抚摸,似在触摸一件圣物,思绪也回到十多年前:“那日,先生给学生们讲解玉之寓意,讲到玉蝉,便取出它,说蝉向来被视为纯洁、清高、通灵之象征。课后,我与林殊哥哥缠着先生要再看玉蝉,先生便又取出让我们观赏。他当时说,他年轻时在古玩店中淘到这件汉代的宝物,甚为喜爱,养玉几十年,才使之变的如此晶亮。”霓凰一边仔细地看着玉蝉,一边喃喃地说,“还是像以前一样晶亮……”

  梅长苏垂下了眼帘,心中已隐隐猜到了她接下来要问的话。

  果然,霓凰突然手指收拢,把玉蝉握于掌心,眸色烈烈,粉面上突闪煞气:“恩师已经离世十余年,他的随葬之物,为何在你手中?”

  “此乃黎老先生所赠,我曾在黎老先生门下受教。”

  “先生最心爱之物不会轻易送人,即使送给弟子,最得意的弟子也不过那么几人,我全都认得,你究竟是什么人?先生为何会赠与你?”

  霓凰心中满是疑惑,咄咄逼问,梅长苏缓缓将头转向一边,仿佛想要避开郡主的探究似的,思虑一番,最终还是开口答道:“恩师临终前,我去见过他一面,他相赠玉蝉,并告诉我蝉有纯洁、清高之寓意,他希望我……我有负恩师教诲……”

  霓凰晶眸如水,仍是牢牢盯住他毫不放松,他躲避的眼神,是欺骗,还是隐瞒?实在是让她难以判断。


  霓凰心中闪过无数念头,纠结纷乱,但最终她还是选择相信恩师,相信恩师的判断与眼光,她又仔细打量面前这个病体孱弱,语声淡淡,心思深不见底的人。

  梅长苏见霓凰沉默,微微转头,突然就迎上了霓凰晶眸如水探究的目光,梅长苏也不躲闪,反而给她一个清雅的笑容,霓凰从那微微的笑里看到了真诚,这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,于是决定敞开心扉:“我相信黎恩师,他最钟爱之物,不会所托非人。当年他以太傅之身被贬为白衣,愤而离京,没过两年,便郁郁而亡。他临终前,你去看他,他定不会无缘无故把打算随葬之物赠与你,恩师是否有要事相托?既然你我同在黎老门下,也算是师兄妹,还让苏先生如实相告,我穆府在京城还算有些人脉,有什么事也可以相互照应。”

  梅长苏不由心中赞叹,他的小女孩更加聪慧敏锐并且变得沉稳了,一抹混杂着欣慰与感动的笑容浮起在梅长苏的唇边,他锁住了霓凰的视线:“那么师妹认为恩师会托我什么事呢?”

  霓凰仔细回顾了梅长苏进京以来的所做所为,喃喃说着:“麒麟择主……黎老会让师兄选择誉王?”说罢又摇着头道,“不,不可能,林殊哥哥曾跟我说过,有一次他看到恩师对誉王的作为直摇头呢,誉王治下,苏先生就算再有才,也不可能实现恩师理想中的清明盛世。”转而又道,“更重要的是,当年太子和誉王在赤焰冤案背后推波助澜,恩师不可能支持他们。”

  “是的,恩师离京前,就与太子和誉王划清界线了。”

  “恩师一辈子桃李满天下,却孤独一生,没有子嗣,他待林殊哥哥比亲儿子还亲,他们害死林殊哥哥,就是恩师的仇人。”

  比亲儿子还亲,这句话顿时让梅长苏的眼睛温润了,黎崇在他身上寄予的期望,比任何长辈都高,他的每一分进步,黎崇比任何人都高兴,他这个弟子是黎崇最大的骄傲,因而他的离开给黎崇造成了巨大的打击,黎崇甚至一度对一生所追求的清明产生了怀疑,直至他看到梅长苏重生归来,才又重燃希望,他的思想似乎进入了更高的境界,重又给了梅长苏很多教诲,可是没过多久,黎崇就因病体难支而离世了。

  霓凰见梅长苏眼中有泪光闪动,想他定是在恩师床前尽孝,为恩师养老送终了,于是又道:“恩师晚年能见到苏先生这样才华横溢的弟子,也应该感到欣慰了,要不然也不会相赠玉蝉。”

  两人目光对上,又同时都闪开。梅长苏看向远方,幽幽地道:“郡主还有什么想问,就直说吧。”

  “恩师赠你玉蝉,定是对你寄予厚望,你以麒麟才子之名进京,不会只是为了在帝都搅动风云吧?”霓凰定定地看着梅长苏,眸色幽深,语气加重,一字一字吐出,“赤焰案,是恩师最大的心结……”

 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,但一提到赤焰案心结,梅长苏还是忍不住全身一颤,霓凰捕捉到这个让人遍体生寒的颤抖,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,一些模糊不清的东西渐渐从迷雾中显现出轮廓,结论已经呼之欲出,她抿住朱唇,倒退几步:“你……你是来为赤焰军翻案的?你要把誉王和太子都扳倒?难道……你要扶持的是靖王?”

  梅长苏苦苦一笑,算是默认了。

  “的确只有靖王才能……”霓凰郡主在原地踱了几步,皱眉思索,“可是太难了……实在太难了,当年赤焰案牵连了那么多人,别说黎老,就连太皇太后都动摇不了皇上的决心。你一介布衣,一个不小心,就是触怒天颜,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”

  梅长苏淡淡地说:“我已经想清楚了各种可能、各种后果,才进京的。”

  恩师的临终托付,很好的解释,梅长苏以为霓凰的疑惑已经都解了,没想到此时她的目光就象能扎透人体的剑一样,仍然炯炯地定在他的脸上,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,追问道:“可是,你是琅琊榜首,江左宗主,名声显赫,为什么要拼着身家性命,冒这么大风险,舍了自己的名誉,去做这样危险的事?

  为什么?为了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,为了那一个个残破的家庭,为了压在自己心头沉重的不能再沉重的责任,更为了这世间本应该存在的清明正义,为了洗出一个清清白白的历史……十多年来,他把所有的心思、苦累生生压缩为一个核,深深埋藏于心底,然后还要表现出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。他背负的太累了,霓凰的疑问就如一根钢针刺入核内,那个核似乎再也承受不住压力,在他的心底突然爆裂开来,一下子冲击了他的五脏六腹、四肢百骸,几乎要喷薄而出。

  我是林殊,因为我是林殊啊,这句话已经到了嘴边,却又被梅长苏咬紧牙根紧闭双唇生生咽了回去。

  “苏先生——”

  霓凰见梅长苏踉跄两步,连忙上前扶住他,并解释:“我没有其他意思,先生做的事,是我想做而不知道如何做的事,我只是想帮先生。”

  梅长苏镇定心神,强压心痛,尽量让自己表现正常。他站稳之后,霓凰才尴尬地松开了手。

  梅长苏终又恢复了淡淡地神情:”我的父亲,他少年从军,一直在赤焰军中,十三年前,他随军出征,就再没回来。“

  赤焰军的高级将领,虽然霓凰不全部认识,但他们的威名霓凰却是熟知,她仔细虑了一遍,也没想起哪位姓梅,也许那位老人家没有很高的军职吧。

  霓凰再一次表达自己的心愿与决心:”这件事,危险异常,苏先生请多保重,有什么用得着我穆王府的地方,我霓凰必定尽全力,还望苏先生不要拿我当外人。“

  梅长苏翘起唇角,淡淡笑着点头。

  霓凰又道:”这里这么冷,你先坐马车回城去吧。我在这里等一会儿,等小青送完周老先生回来,再一起回去。”

  梅长苏也确实有些抵御不住身上越来越重的寒意,便随便叮嘱了霓凰几句,转身走下坡地。

  一直远远站在坡地洼处的护卫立即迎上前,看见他的手势,心领神会地跑去叫车夫把停靠在较远路边的马车赶了过来,放下脚凳,扶他上车。

  梅长苏靠住车辕,回头又向坡地的方向看了一眼,见霓凰向他挥动,忙也抬手回应。

  马车随即轻轻摇晃,开始启动向前,厚重的车帘放下,挡住了外面的山谷的朔风,也隔开了凰郡主的视线。

  梅长苏只觉得胸口涌起冰针般的刺痛感,再难强力抑制,抬袖捂住嘴一阵咳嗽,好容易平息下来时,雪白的银裘袖口已晕染了一抹深红。

  “宗主!”护卫惊呼了一声,过来扶住他的身体。

  “没事,”梅长苏淡淡地一笑,“天气太冷,回去给我烧点热水,暖一暖就好了……”


  这里是林府旧址,当年被查封之后,一座堂堂帅府就渐渐荒废了。

  当夜,霓凰悄悄翻进院中,寻找到林殊住的院落,凭吊一了番。然后沿着院外杂草丛生又被雪覆盖的小路走到演武场,霓凰寻到一个石桌,当年他和林殊玩累了,常坐在这里吃点心。她一边把上面的雪扫干净,摆上她带来的两碟林殊最爱吃的糕点,记忆里林殊还是少初少年模样,不知道他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呢,会不像苏先生那样成熟稳重起来呢?霓凰在石桌旁坐了下来,努力去设想林殊长大以后的样子,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勾勒。原来天人永隔竟是这样,我在前行的路上已经走出了很远,翻过了几座山,转过了几个弯,再回首已不见原来的影子,而你,仍停留在原处,既清晰又模糊。想到此,霓凰忍不住流下泪来,在心底轻声地唤着:“林殊哥哥,林殊哥哥……”

  霓凰坐了一会儿,抵不住夜里寒气,拢了拢披风,便站了起来,沿着小路往林帅和晋阳长公主的居所走去。黑暗中还是那宏伟的宫殿式的院落,实际上却四处破坏不堪,院门早已腐朽,进了院子,霓凰边走边忆。晋阳没有女儿,自从见到她一直待她如亲生,有时林殊都会吃醋地跑到母亲怀里去撒娇,想到这里,霓凰不由得扬起嘴角,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。

  走着看着,当年在这个院子里发生的一幕一幕不断在眼前回放,突然霓凰像被定住一样,停在一处不动了,她的眼睛慢慢瞪大,眼光聚焦在破败的花坛中间那棵树上。院子里有很多树,树叶早已落光,枝丫上都是积雪,黑暗中更是不能分辨哪棵是什么树,但是霓凰却知道那棵树是——石楠树。


  过子两日,夜已深了,梅长苏叫飞流睡觉,飞流却还想着刚挂好的灯笼,梅长苏无奈地道:“去点起来吧,玩一会儿就回来睡觉。”飞流高兴的蹦了出去,拿着火折子把灯笼一一点燃。梅长苏在室内翻着书,眼光不时飘向窗外,看着飞流纵跃玩耍,脸上漾出温柔的笑容。突然看到飞流闪身而起,下一瞬间手里已经捉了一个人。

  “飞流放手,是十三先生。”黎纲的喊声随后而至。

  十三先生很少过来,这么晚了他匆匆赶来,一定有急事,梅长苏立刻起身,拽了披风出门。

  十三先生见梅长苏出来,撩衣跪倒惊慌地道:“小主人,快去救霓凰郡主!”

  “什么?!”梅长苏大惊。

  老人急匆匆道:“霓凰郡主被人追杀受伤,听说她逃进了林府旧址,穆王府的人进去寻找,找到现在也没找到……”

  梅长苏闻此心中焦急,吩咐黎纲:“快备马车!我去找!”

  很快就来到林府墙外,下了马车,黎纲道:“我陪宗主进去吧。”

  “不必,我知道霓凰藏在哪儿。你在这里等着,我们片刻就出来。”梅长苏说罢,示意飞流带他飞身而入。

  借着月光,梅长苏看清这里正是林府后花园,飞流搀着梅长苏小心翼翼地踩着枯草往前走,爬上一座假山,梅长苏举目四望,却哪里有穆王府的人?

  这是个圈套,他还是小看了霓凰。

  梅长苏思绪翻腾,不知道哪里出现了疏漏,霓凰已把他逼到这里,看他接不接招,是相认,还是转身离开?

  好像心中闪过无数念头,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,梅长苏深呼一口气,决定了!决心一下,好像心头的压力顿时减轻了许多,胸中燃起一种强烈的感觉,是激动,还有期待,这种感觉像是从未有过的。他手抚胸口,平静了一下,才开口喊道:“林森,出来啦!”

  一个身影不知从哪里闪出,泪光盈盈,凝视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,梅长苏只觉得眼框一阵阵的发烫,伸手就将他的小女孩搂进了怀里,霓凰紧紧抱住他的腰,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。梅长苏用手擦去霓凰脸上的泪痕,却发现她的脸和自己的手一样冰凉。

  “等我多久了?”梅长苏问道。

  “大概三个时辰了,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我!”

  “我要一直不来找你呢?”

  “我就在这里等到死。”

  “别胡说。”梅长苏搓搓两人的手,“我们快回去。”

  出来和黎纲会合,梅长苏问霓凰:“穆王府的人呢?”

  霓凰道:“看到苏府的马车过来,他们就回去了。”

  原来霓凰早已算计好了,梅长苏只好道:“赶紧上车吧,一会儿就该宵禁了。”


  马车上。

  霓凰仔细看梅长苏的脸,找不出一丁点易容的痕迹,她深吸了一口气,突然一把抓起梅长苏的右臂,用力扯开他腕间的束袖,将厚厚的裘皮衣袖向上猛推,一直推到了肘部。梅长苏顺从着她的摆布,没有抗拒,也没有遮掩,只是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眸,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凄凉。

  霓凰握紧他的手臂反反复复地仔细看了好几遍,可裸露在外的整个部分都是光洁一片,没发现任何可以称之为标记的痕迹。

  呆呆地松开手,愣了好一阵儿,霓凰还是不甘心地又伸手扯开了梅长苏的领口,认真察看他肩胛骨的部位。……仍是肌肤光洁,无痕无印。

  马车里放有炭盆,此时霓凰身上的寒冷已经缓过来了,但她接触到的梅长苏的手臂和肩胛骨依然冰凉。霓凰面色苍白,眼眸中水气盈盈,为他整理好衣服,把他紧紧抱进怀里,喃喃地问道:“林殊哥哥,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……”

  “霓凰……”梅长苏的神情仍然是静静的,音调仍然是低低的,“看到的就已经足够了,你不要再多加想象。有很多痛苦,都是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而产生的,你没有必要面对它,更没有必要承受它。林殊已经死了,你只要相信这个就行了……”

  “林殊死了没关系,常胜还活呢……”霓凰抚摸着梅长苏的脸,“你不是非要叫常胜吗?为什么又改叫梅长苏?”

  梅长苏终于轻轻笑了一声:“我真心觉得那个常胜太难听……”

  “我早就这么说了!你还非得坚持!”

  “那也比你那个林森和林朱鸟好听呀!”

  两人说着吵着,好像又回到了十三年前的时光……

  聊着聊着霓凰发现梅长苏脸色有异,身子也坐不稳,“林殊哥哥——”霓凰扶住梅长苏,一摸他额头,滚烫的温度吓了霓凰一跳。驾车的黎纲听到霓凰叫声,把缰绳递给飞流,掀帘进去,见梅长苏又犯了病,忙叫飞流施展轻功回去通知晏大夫做好救治准备,然后加快赶马车回去。

  霓凰搂着梅长苏,让他靠在自己身上,见他昏昏沉沉,渐渐神智不清,“怎么会这样?”霓凰从没见过林殊病成过这样子,以前就算是被林帅揍的躺在床动不了,依然是生龙活虎的,嘴巴能不停的吃不停的说,可是现在,霓凰似乎感觉到他的生命力在消逝,这让她感到心慌不已……


  回到苏宅,给梅长苏灌了药,施了针,过了半个多时辰,他的状况才有所好转,清醒过来。已是凌晨,黎纲给霓凰安排了客房,梅长苏劝她去睡,但是怎么可能劝得走。

  霓凰凝视着苍白消瘦的梅长苏,心中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,无数疑问堵在胸口也不敢开口询问,她这个从不知怕字如何写的边关女帅,此时却在害怕,害怕那些答案带来让她难以承受的痛楚,更害怕——还没有得到就再一次失去。

  把所有想说话的都吞回肚里,把所有心思都埋藏起来,再表现出平静地样子,霓凰平淡而又固执地说道:“你睡吧,我陪着你,你睡了我再走。”

  霓凰掩藏的再好,又怎能瞒得住梅长苏,梅长苏当然知道此刻霓凰必然百交集,两人想说的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,但是因为梅长苏的身体原因,霓凰选择了什么也不问不说,只是静静地陪着他。而梅长苏确实也脑子昏昏眼皮沉沉,只能强抑住心中酸楚,沉默了一瞬,强挤出一个笑容,然后阖了眼睛:“那我睡了……”

  梅长苏喝的药能助安眠,很快他就睡着了。见他睡的安稳,众人才退出,只留下飞流陪着照顾。

  霓凰合衣而卧,却哪里睡的着?胸中压抑沉闷,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,她起身披了披风推门出来,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,转头却见前客厅灯火通明,她推门进去,只见晏大夫和一个小童正在忙活,想来是在配置梅长苏第二日所需汤药。

  晏大夫见她进来,以为她择床睡不着,于是起身施礼道:“郡主,这里有一些安眠香,不如我叫人为郡主燃上?”

  “不必了。”

  林殊身份隐秘,霓凰不知道苏宅之中有多少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,因而也不敢问太多,但是心中的疑问折磨的霓凰就要疯狂了,她思来想去只是问道:“苏先生的病严重吗,怎么这般虚弱?”

  晏大夫本来心中就疑惑,不是说霓凰受伤,梅长苏才急着去救她吗,怎么回来她是好好的,梅长苏却昏迷不醒?现在霓凰来询问,晏大夫更加心中有气,他坐下一边继续沿磨药粉,一边黑着脸色冷冷地道:“宗主身子畏寒,天一冷就容易犯病,这些年一直小心保养着,到了深冬更是从未晚间出过门。”

  霓凰听到此身子不由地晃了晃,心就像被人撕扯灼痛难当,眼泪刷地坠落,砸在衣襟之上。不再打扰晏大夫制药,她静静地退了出来。


  第二日,梅长苏一醒来,就见霓凰正坐在他榻前,双眼红肿看着他出神。

  如果是十三年前,林殊可能会跳起来,顽皮地说一句:“喂,小女孩,醒来!”或者“羞,羞,这么大了还哭鼻子!”可是现在,他跳不起来,也不会说那些话。

  “醒啦?”还是霓凰先开了口,她摸摸他的额头,“烧退了一些,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?要不要请晏大夫?”

  “还好,一会儿晏大夫就会送药过来。”梅长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,霓凰就上前帮他披衣服,梅长苏身子一僵,怔怔地道,“不必,我自己来。”

  霓凰却不理会他,继续帮他穿:“你堂堂天下第一大帮的宗主,怎么身边也没丫头伺候?”

  梅长苏笑了起来:“自从你把我身边的丫头都打跑以后,就再也没有丫头敢伺候我了,我只有什么事都自己做了。”

  想起以前的事,霓凰脸一红,不好意思地低下头,手上却不停:“以后,我伺候你穿衣梳洗。”

  听到梅长苏起身,吉婶就送了粥进来,梅长苏感觉略好,起身梳洗了与霓凰一起吃早饭。吃完收拾已毕,晏大夫就送药进来,把脉之后发现梅长苏病情好转,对霓凰的气便降了下去,见她衣不解带地精心照顾梅长苏,又想也许宗主此次因祸得福了,心下欣慰,便对霓凰客气起来:“多谢郡主屈身照顾宗主。”说着便把药递到霓凰跟前,霓凰接过药碗,他便退了出去。

  以前让林殊吃药,甚至比打一场仗更难,霓凰还曾经帮着林殊把药倒掉,当时林殊被揍的皮开肉绽,大夫说不吃药会发炎引起高烧,强灌了两顿药,第三次在林殊的强迫之下,霓凰帮他换成了糖水,开始霓凰还担心林殊会有什么不适,不过没几天,林殊就活蹦乱跳的跟她出去玩了。

  霓凰心中想说你那些逃避吃药的把戏我可全知道,这次可别指望我帮你把药换掉了。本以为要经过艰难的斗争,又是劝又是灌,没想到霓凰还没有做好准备,梅长苏已接过药碗,毫无犹豫地一口气喝了进去。是什么让那个小火人变得这样害怕寒冷,是什么让强壮的像牛一样的他变得如此虚弱,是什么让那样吃药困难地他吃起药来就像加常便饭?霓凰完全无法想象!

  梅长苏喝完就见霓凰怔怔看着他,一脸悲切,双唇颤颤抖动,泪水突然奔泻而落……梅长苏甩掉药碗,伸臂紧紧抱住霓凰,柔声抚慰:“霓凰,我告诉过你,不要想象,很多痛苦都是想象产生的,你不要想,不需承受,不必面对。”

  可是怎么能不想?但是,霓凰还是强迫自己止住泪水,压下心中痛楚,尽快平静下来,不让梅长苏因为自己的痛楚而担心。梅长苏见她停止抽泣,才拍拍她的背,缓缓松开了臂弯。霓凰离开梅长苏的怀抱,抬起头,对上他满含关切的双眸,马上又移开目光,用衣袖擦去泪痕。

  “过去的了,不要去想了。”梅长苏调整好自己的思绪,进入正题,“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想去做。”

  “嗯,林殊哥哥,你先说。”霓凰强挤出一个酸楚的笑容,“我听着。”

  梅长苏直接问道:“你是如何认出我的,可是我有什么破绽?”

  “没有。”霓凰知他对此事心急,一旦被别人认出,那不仅是前功尽毁,而且会万劫不复,连忙给他解释,“我是想像梅宗主这样有良好家教的人中麟凤,如果出自赤焰军,必是将门之后。可是我把赤焰将领的名单列了列,实在想不到哪位姓梅。后来我想到林伯父曾化名梅石楠行走江湖,就抱着一丝希望地推测你是林殊哥哥,可是我也不能贸然求证,才想了个办法,引你去找我。为了避人,才安排在夜深人静时,没想到会害你生病。”

  梅长苏没去理会生病的事,继续问:“你如何安排的穆王府的人给我传信,他们可会怀疑?”

  “我想如果你是林殊哥哥,定会关注我的安全,在穆王府附近安排人手,我就让人在后门附近谈论此事,你放心,穆王府的人都误会我喜欢你,只会认为在试探你。”

  梅长苏知道他与霓凰有感情已被很多人误解,霓凰既然安排妥当,应该不会留下破绽,这一点放下心来,梅长苏又问更重要的一点:“我父亲化名梅石楠这事,我是在被他在江湖上的朋友救起以后才知道的,你是如何知道的,还有其他人知道吗?”

  “应该没别人知道。是林伯母告诉我的,她叫我不要告诉别人,尤其不要告诉你。”

  梅长苏眼中现出吃惊与迷茫之色:“竟然有这事,为什么不告诉我,这是什么道理?”

  “那个时候,咱们不是心心念念地要去闯荡江湖嘛。”霓凰见梅长苏不解,这件事必须从那个梦想讲起。

  “是啊,想想当时咱们做的那些准备就像孩子过家家一样。”回想起当年认真准备的情景,梅长苏不由笑了,虽然十分幼稚,常常带伤挂彩,却是他和霓凰难得的一段快乐时光。


  成为威震江湖的一代女侠是霓凰从小的梦想,所以她练武一直非常刻苦,进京以后机缘巧合她拜了一位世位高人为师,不过一年多的时间,她的武功已是突飞猛进,闯荡江湖的愿望就更强烈了。当时,她已与林殊定亲,两人一拍既合,约定成亲之后,一起去闯荡江湖。但是林帅总是拿江湖凶险吓唬他们,为了让家人同意和放心,两人不得不做更充分周全的准备,除了刻苦练武之外,还购买了各种暗器、毒药,还各起了两个化名。

  当时,林殊抱怨:“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,用殊字给我起名,与输同音,这不是叫我输一辈子吗?”

  霓凰道:“闯荡江湖,你可以给自己起一个响亮的名号啊。”

  “我偏不叫输,我要叫赢……叫常赢,怎么样?”

  “难听死了……”

  “那就叫常胜!”

  “常胜,常剩,常常被剩下——哈哈哈哈,你起名还不如林伯伯呢!”

  “……”林殊无语,但是一直被叫“输”,这一次他一定要叫“胜”,“我就要叫常胜!你呢?”

  “我姓穆(木),你姓林,凭什么你比我多一半?我要姓森,比你还多!我就叫森林,你两个木,我五个木!”

  林殊也笑她,“森林女侠,哈哈哈哈——”

  “不许笑,不许笑!”林殊说完,霓凰才反应过来森林是一个词,“那就改叫林森好了,反正嫁到你家,也是姓林。”

  “林森女侠,更难听啊,哈哈哈哈——”

  听到林殊的嘲笑,霓凰郁闷了,她实在不会起名,想了半天才道:“我叫凰,凤凰又名朱鸟,我就叫林朱鸟吧。”

  林殊抱着肚子笑倒在地上:“哈哈哈哈,林朱鸟女侠!”

  “常常被剩下大侠,怎么样,不服吗?不服来比划比划!”

  两人起好名字后,还进行了约定,“遇到危险时我若喊,‘林朱鸟,你出来,快过来,快救我’之类的,你一定不能出来,赶快逃命去搬救兵,只有我叫‘林森出来吧’,那才是危险解除,才可以出来,记住了吗?”

  “记住了。”

  两人还找景琰、卫铮等人假扮杀手围攻追杀他们,一有时间就进行实战演习,结果越演越真,萧景琰和卫铮也够认真的,搞到许多种迷药、毒药,结果林殊和霓凰买的毒药和暗器还没等开始闯荡江湖就被用光了,列战英每次都背着装满各种伤药、解药的大药箱在后面疲于奔命地跟着。

  聊到此,霓凰道:“真想不到靖王能搞到那么变态的迷药,害的咱们好几次都着了道。”

  “他?他哪里弄的到!”梅长苏道,“全是卫铮弄的,卫铮为了抓住咱们,四处搜罗各种迷药,认识了医圣世家的云飘蓼姑娘,后来那些变态的药全是从云姑娘那里搞到的。”

  “原来是这样。”

  聊着聊着已经跑题,霓凰赶紧拉回来,给梅长苏讲关于梅石楠的事:

  那天,霓凰如约来林府继续进行实战演习,得知林殊和靖王被叫去和皇子们赛马了,就去晋阳房中等他,下人正好送来一封给林帅的信,信封上有一个很奇怪的印记,霓凰就问是什么,晋阳告诉她那是琅琊阁阁主的标记。

  “哇!传说中的琅琊阁!”霓凰当时就震惊了,“林伯伯认识琅琊阁阁主!”

  晋阳对她说道:“你林伯伯像你景禹哥哥那么大年纪的时候,去闯荡江湖,结识了一个朋友,谁知那人后来竟成了琅琊阁主。”

  “哇!”霓凰顿时双眼放光,“林伯伯也去闯荡过江湖呀,我怎么没听林殊哥哥提起过呢?”

  “殊儿也不知道。”晋阳道,“你可别告诉他,他本来就无法无天的,你林伯伯总吓唬他,他对江湖还算有些敬畏。他要知道你林伯伯在江湖上有一些有名望的朋友能罩着他,就更肆无忌惮了。”

  “嗯,我一定不告诉他。”

  “除了琅琊阁,还有药王谷,峭龙帮,都和你林伯伯有些交情,你们将来要在江湖上遇到危险,这些帮派都可以去求助,你就说是石楠的家人。”

  “石楠?”

  “这是你林伯伯当年闯荡江湖时用的化名。这件事,你一定要保密,谁都不可以告诉,你知道朝廷忌讳朝臣结交江湖人士。江湖上除了琅琊阁主,也没有人知道梅石楠是你林伯伯。”

  霓凰讲完继续道:“咱们还没去闯荡江湖,我就回云南了,你就上战场了,所以这件事,我也没机会告诉你,也没告诉过其他任何人。我慢慢的也就忘记了。”霓凰讲完,梅长苏就陷入了沉思,霓凰知道他在思考是否还有其他疏漏之处,便不再理会他,往炭盆里加了些炭,就去收拾药碗,真的干起了丫头的活计。

  梅长苏想来想去,没有想到有什么可让别人抓住的把柄,才放下心来。

  霓凰收拾好,才又坐下来,倒了茶水,递给梅长苏。

  茶已喝完,梅长苏还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开口,但是他不愿意把这个难题留给霓凰。

  “霓凰……”

  “林殊哥哥……”

  没想到两人同时开口。

  梅长苏赶紧道:“你先问。”

  霓凰也是思虑再三,最后压抑住自己的冲动,用尽量平缓的语气问道:“林殊哥哥,为什么这么多年,你都不联系我?如果不是我设计逼你相见,你准备永远都不和我相认吗?”


  “霓凰,本来我身受重伤,活不成了。”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,梅长苏早就想好了一定要开诚布公,十二年过去了,如今他已经能用平静的语调来讲述那段他人生中最痛苦的那段时光,“但是这时我中了一种毒,这种毒让我活了下来,可是为了解这种毒,我在床上躺了一年,解完毒之后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。我告诉自己,林殊已经在战场上死了,活下来的只是梅长苏。”

  霓凰静静地听着,虽然还不能完全体会他每一个字背后的惊心动魄,但是每个字砸在她心上,都是锥心刺骨般的痛。

  “霓凰,我想,林殊和你的婚约随着林家的灭亡已经不作数了,你年纪还那么小,林殊其实只是你的一个玩伴,在你的生命里只存了短短一瞬,一个过客而已,等你长大了,林殊在你心中的影子就会越来越模糊,你会遇到更好的人,陪你花前月下,陪你闯荡天涯,和你生儿育女,携手一生。你应该过更快活、无忧无虑的日子。”

  霓凰眼睛湿润了,原来梅长苏一开始为了她的幸福而放弃了,但是,霓凰看着眼前这个极需要照顾的人:“那么你呢,梅长苏呢?”

  “梅长苏?”梅长苏苦笑了一下,“梅长苏病躯虚弱,年寿难永,娶妻的话不是害人家女儿吗?”梅长苏顿了顿,“他存在于这世上唯一的意义就是——雪冤。”

  “可是……”霓凰颤抖着唇,“可是,我可以帮你呀!”

  “不需要!”梅长苏坚定地道,“你也知道当初牵连了多少人,这个案子很难翻,一旦失败,仍会牵连更多的人。”梅长苏定定地看着霓凰,“所以,霓凰,你一定要记住,你只能被动被我利用,而不要主动提供帮助!”

  他把他和她完全割裂开了,霓凰还是不甘心:“可是……”

  “没有可是!”梅长苏打断她,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,“别哭了,一会儿就回府吧,只当昨晚的事没有发生,以后再遇上千万别叫错。”

  霓凰当然知道林殊这个名字在外面是绝对不能叫的,以后只能叫他:“苏先生。”霓凰喊出这名字,又是一阵哽咽,真的还没有得到,就又失去了……“林殊哥哥,我不走,我不要走……”霓凰已是哭的泪流满面。

  梅长苏看她悲伤的难以自抑,自己也是心痛难舍,才觉察出自己方才的话太伤人了,于是劝慰道:“霓凰,你是个明事理的人,你好好想想,无论我是林殊还是梅长苏,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。长痛不短痛,忘记林殊吧,十二年前他就已经死了,不要让他再影响你的生活,也不要卷进朝廷党争里面来,旁观以待吧,好不好?”

  霓凰的心乱已经乱成一团,自从发现梅长苏是林殊以后,她就一心想和他在一起,还没有来得及想,如今他和梅长苏的尴尬身份,怎样才能在一起,更没有去想,他要做的事已是孤注一掷,所以他要去除所有可能的羁绊。而此刻,这些事都冒出来,缠绕在她脑中,让她头痛欲裂。

  梅长苏注意到霓凰神情不对,知道她昨晚也没休息好,于是道:“不如你去休息一会儿,醒来有了精神再好好想想,好吗?”

  霓凰此刻的确思绪不清,需要好好静一静,于是点头答应。

  “你看你的眼睛都是肿的,我帮你燃点安眠香,多睡一会儿。”梅长苏说着扶她起身,去取安眠香。


  霓凰很快就睡着了,这次换了梅长苏守在霓凰榻前。霓凰睡的极不安稳,时时眉锋紧蹙,梅长苏怔怔看着她的睡颜,仿佛时光倒流,回到两年前的那个夜。

  那时南楚水攻,霓凰遇到了几乎难以挽回的危局,麾下诸多将才,竟无破敌之法。身为一军主帅,霓凰忧煎之下,夜里时常辗转反侧,难以成寐。那天,霓凰听说有一个人擅长水战,亲自去请,谁知只是敌国的一个骗局,霓凰与她率领的小队人马被困在一个山谷之中,幸好梅长苏带着江左盟几位高手及时赶到,救霓凰突出重围。那晚,夜宿山林之中,十隔十年,梅长苏再一次见到他的小女孩,也是像如今这样,霓凰在安眠香的作用下终于睡了,梅长苏坐在一旁看着她。他曾经的小女孩,已经成长为功震天下威名烁烁的边关统帅,她脸上的稚气早已不再,虽然妆容素淡,难掩疲惫焦虑,却依然是英气勃勃,气势凛然。他眉头紧锁,心绪乱了。

  蔺晨在一边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扫过梅长苏的脸颊:“喂,长苏,回神,回神!”

  梅长苏没好气的拨开蔺晨的手,蔺晨取笑道:“怎么样,后悔了吧?放着这么好的心上人独守空房十年,耗干了青春哪!”看梅长苏不理会他,又继续道,“不过,现在后悔还来得及,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,你,琅琊榜首,横空出世,自荐入营供职,帮她度过此次危机,这相处时日一久,不就日久生情,或者说旧情复燃了吗?怎么样,要不要我帮你?”

  梅长苏不得不承认,当时,自己有一点动心。但是,随之而来的一阵轻喘,打断了他的心思,他紧捂着嘴,强忍着小声的咳,生怕吵醒了她。蔺晨无奈地道:“不用这么忍着,我下的安眠香量足够大,吵不醒的。”梅长苏咳了一阵,脸色变得灰白,蔺晨不得不取出一丸药,给他服下,还继续调笑地道:“大概是今天赶路赶的急了,我早说派的人已经到了,你不必急,你还非得逞强地快马加鞭!你看,又犯病了吧!”

  吃过药,又喝了些水,过了片刻,梅长苏急促地喘息咳嗽才缓了下来,他低垂着头,不敢再去看霓凰,尽力压制着咳嗽,低声对蔺晨道:“按原计划……咳……咳……”


  是的,他放弃了,他早就放弃了,两年前,虽然内心曾起过波澜,但是,他仍然选择了放弃。他以奄奄病体,苟存性命,又前途多艰,哪还有余力牵扯儿女之情……只叹虽然情深,奈何缘浅。今年他已决定进京,雪冤之事如箭在弦,他更有一万个理由劝自己,不要碰触个人感情,不要旁生枝节,但是,他仍然放不下,忍不住关注着她,关心着她,牵挂着她。得知大渝二皇子受人蛊惑要向霓凰求亲,梁帝有意应允时,他当时就急了,逼着蔺晨想办法。

  当时蔺晨揶揄地说:“我看挺门当户对的,你都放弃了,还不许别人娶吗?”

  梅长苏坚决地道:“别人行,他不行!”又好言对蔺晨道,“你不是不知道那个二皇子是什么样的人,霓凰跟了他能幸福吗?霓凰怎么说也是我的朋友,我不能眼看着她往火坑里跳。”

  蔺晨却道:“你说别人行,那你告诉我哪个人行?成全了行的那个人,二皇子不就没戏了吗?”

  这下却把梅长苏问住了,蔺晨年年排高手榜、公子榜,天下名士,没有蔺晨不了解的,梅长苏经常听他念叨,也了解不少,哪一个提起来,都是响当当的人物,但是,他把所有的人都过一遍,从朝堂到江湖,就是找不出一个他认为配得上霓凰的。

  “别骗自己了,你根本就放不下她。”蔺晨丢下一句话就出去了。梅长苏却陷入了沉思,他终于想了一个比武招亲之计,引两国人同时来求亲,大渝二皇子武功不高自然放弃,转而派出自己的内弟。谁知北燕派出的百里奇更是让梅长苏头疼,那人无论相貌、出身还是品性都不是霓凰的良配,但武功却甚高,梅长苏担心霓凰不是他的对手,无奈之下又想出换百里奇之计。而自己的进京计划,也因此不得不将计就计的开始了。

  他一直告诉自己,会有那么一个人,是霓凰的良缘,他要护着霓凰等那个人出现。可是,一想到那个还不知道是否存在,不知道身在何方的人将与霓凰琴瑟和鸣相濡以沫,梅长苏就一阵阵心如刀绞,疼痛至极,他的心中有千万般的不舍。

  他伸出手想抚摸一下霓凰的脸庞,却只停在她脸颊的上方,颤抖着,最后只是轻抚了她额上的发。突然,从心底传出阵阵冰寒浸透全身,冻的梅长苏一阵哆嗦,而额上已渗出了一层虚汗。转头看窗外,发现已是正午了,原来已是在她身边坐了这么久。这安眠香居然对自己不怎么起作用了,看来宫羽再次调制的时候,要让她加大剂量了。梅长苏站起身边,伸展一下发麻的四肢,推门出来,飞流已经等在门外,见他出来,马上喊道:“苏哥哥,吃药!”

  梅长苏为霓凰关好房门,平复了一下心绪,叹了一口气,“嗯,去吃药。”

  “苏哥哥,不掉。”飞流歪着头看着他。

  “哪有,苏哥哥哪有掉眼泪?”梅长苏说着勾起食指去刮飞流鼻头。

  飞流继续歪着头看着梅长苏,“姐姐,不走。苏哥哥,不伤心。”

  “姐姐家里有个弟弟,像飞流一样,弟弟在等着姐姐回家呢……”


  霓凰醒来,已是太阳西斜,天色将黑。行军之人,向来浅眠,霓凰似乎很少能睡这么沉,难道是安眠香的作用?霓凰想起上一次睡这么沉还是两年前那次在山林中。那次十分蹊跷,莫名被人救了,莫名睡着了,莫名梦中学得兵法。现在想来仍然觉得不可思议,那个梦依然十分清晰。

  那天,霓凰醒来发现自己一个人在山林里,山林里昏暗,也分不清是什么时辰,这是什么地方,为什么我会在这里?霓凰好好回想了一番,才想起自己被几个路过的江湖人士救出,江湖人把她安顿在山林中休息,只说路见不平拨刀相助,也不告知她姓名就走了。那几位江湖人士正是自己想象中的大侠啊,如果自己也能行走江湖,也会是他们那个样子,可惜,此生大概无望了。想着军中情况,霓凰赶紧往回走。走了一段路,来到一个河边,她看到一个头戴帏帽的白衣人盘腿坐在河边,面前摆着一个棋盘,棋盘上黑方已经布阵于楚河汉界边,而红方乱了阵脚,显出败迹。这红方不正是自己此时的处境吗?霓凰心中一惊,难道是传说中的隐世高人?霓凰现在已是无路可走,只得急病乱求医,于是上前深施一礼:“请问先生,这一局红方可会翻转战局?”

  “姑娘也对下棋感兴趣?不如陪我下完这局!”那白衣人开口是一个很年轻的声音,霓凰不禁有些失望,但她还是马上在白衣人对面坐了下来,她面前是红方,“可是,这红方……”

  没等霓凰说完,白衣人已经翻转棋盘,让黑方朝向霓凰:“我红你黑如何?”

  两人就这样下起棋来,霓凰棋术本来不错,但现在她的心思全不在棋上,下着下着,但被白衣人反败为胜了。

  “哈哈哈哈~~红方赢了!”白衣人道,“姑娘,你有些心不在焉呀!”

  “先生,实不相瞒,我现在遇到难题了。”霓凰当即把边关目前局势合盘托出,求问破敌之策。谁知那年轻的白衣人竟是水军奇才,当下以河边沙土垒成地形沙盘,引河中水进来,模拟眼下战局,为霓凰讲解种种对敌之策。白衣人讲解生动深刻,霓凰领悟力高,很快霓凰就抓住了要领,并能举一反三。

  “如果这样,我就有必胜把握!”霓凰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,她正欲问白衣先生的名号以待将来报答,白衣人已站起身来,跳上河中飘来的一条小船,顺流飘飘而去。霓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,喊道:“多谢先生!希望日后有机会报答先生!”

  霓凰说罢就感到一阵晕眩,再次醒来,发现自己还是在原来的山林之处,阳光正烈,已近正午,身边江湖人给她留下的干粮和水仍在,她晃晃头,已分不清是实还是幻,白衣人的样子是那样模糊,但是他的兵法讲解在脑中却是那样清晰。霓凰沿着记忆中的路走去,来到那个小河边,却完全没有沙盘的痕迹,甚至河边石头遍布,根本就没可以垒沙盘的地方。

  “难道,只是一个梦?”数日以来难得的一个好觉,难道真的是梦?霓凰非常不解,梦中遇高人传授兵法,也是奇了!但当时霓凰根本没有时间去仔细思索、调查,战况已经非常危险了,她必须马上赶回军中,按照梦中学到的兵法扭转危局。后来,她再去那山林寻找,附近村民却从没听说过有什么人在此隐居,也没见过什么白衣人。


  而这次,也是睡的很沉,却不记得是否做了梦,不过,现实比梦还要离奇。会不会仍在梦中呢?霓凰咬咬手指,疼。

  她坐起身来,回想梅长苏说的每一句话,他说“无论林殊还是梅长苏,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”,他若是林殊,就是“赤焰余孽”,朝廷重犯,她怎么可能和林殊复合?他若是梅长苏,就是“得之可得天下的麒麟才子”,梁帝怎么可能同意把手握重兵的她许配给麒麟才子,那岂不是和林穆两家的联姻一样让梁帝寝食难安?同样的错误,梁帝绝无可能再犯第二次。

  所以,他讲的果然是对的,他们二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。等等,有什么地方不对了,霓凰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。她赶紧披衣下床,往梅长苏房中走去。

  梅长苏看霓凰进来,就道:“霓凰,饿了吧,中午就没吃,我们先去吃饭吧?”

  “不吃!你净骗我!”霓凰赌气地道。

  霓凰撅起嘴的样子,让梅长苏恍然觉得时光又回到十多年前,那时候,她赌气时就会撅起嘴,林殊就会过去拉着她的手哄她,或者背着她跑一圈让她开心。梅长苏伸出胳膊,却搓了搓手指,变换成请的姿势,“来,坐下说,这里有点心,先吃一块。”两人坐下,梅长苏便给霓凰斟上茶,把点心碟子摆到她前面。

  霓凰却完全没有心思吃,急急地道:“等将来赤焰案平反,如果我还没有成亲,我们有婚约在,年纪都这么大了,理所当然应该成亲哪!我只要等到那个时候就可以了,我相信不会等多久的,十二年我都等了,不在乎多等几年的,林殊哥哥!”

  “霓凰……咳咳……对不起……”梅长苏泪意上涌,也不知道是不是咳嗽的缘故,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,说出这句话的时候,心底有多痛。

  霓凰却是误解了他的再次拒绝,坐到他身边,一手扶住他,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,“不要说对不起,都是我不好,害你生病,你身子不好,以后注意保暖,捂严实点,就不会生病了。”

  梅长苏好不容易止了咳嗽,才道:“霓凰,林殊已经死了,就算赤焰案平反,林殊也回不来了,就让他活在大家的记忆中吧……”

  霓凰看着虚弱苍白的梅长苏,有些理解了他,那样骄傲的林殊,怎么愿意以这样的病弱之姿出现在众人面前呢,所以,他选择彻底隐瞒。

  “但是,靖王,靖王殿下知道内情,日后总会支持我们成亲的。”

  “霓凰,靖王他,不知道。”

  “什么?”霓凰震惊了。

  “在他眼里,我只是一个想出人投地的谋士。”梅长苏把他的理由讲给霓凰听。

  “你要永远都瞒着他?怎么可能瞒得住,他比我更熟悉林殊!”

  “他那么老实,又远没有你这么聪慧。”

  “你这是在夸我?”霓凰苦笑,“我宁愿没有这么聪慧……”

  “所以,霓凰,我还是那句话,回家去吧,只当一切只是一场梦。”

  一场梦……可是毕竟不是梦,怎么能当作没发生……

  吃罢晚饭,梅长苏就吩咐飞流趁着夜色悄悄送霓凰回去。霓凰已经一天一夜没回府了,年底府中杂务繁多,各种人情交往,霓凰也需面面俱到处理好,实在不宜在苏宅久留,只得听从梅长苏的安排回府了。


  年尾祭典前又出了一些叉子,梅长苏从言府回来,病情更加严重了,卧床休养了三天,精神方渐渐恢复了一些。苏宅中当然也要准备过年,有来往的府第也有年礼送上门,穆王府送的七箱烟花,让飞流大爱,梅长苏吩咐黎纲再买,结果市面上根本买不到,原来穆府送来的是宫制烟花。为了安抚飞流,梅长苏竟然写信给霓凰,让她再代为多买十箱烟花,结果第二日拉运烟花的马车就来到了苏宅后门。

  除夕很快到了,飞流本来就喜欢高来高去,不时跳上房顶看烟花,“咦,姐姐?”飞流看到苏宅对面人家房顶上,霓凰傲然孤立,正在往这边看,就跳过去,从她的角度,正好看到苏宅中热闹的场面。

  “姐姐?”飞流拉了拉霓凰的衣襟,示意她与他一起到苏宅去,“一起,过年!”

  霓凰眼中泪光闪烁,但她还是摇摇头,施展轻功,快速离去。

  飞流只得回到苏宅,梅长苏问他:“怎么了?”

  “姐姐,来了,走了。”飞流答道。

  梅长苏闻言心中苦涩,他放不下,她呢,何时能放下?


  初一的早晨,喜气仍浓,梅长苏起身后亲自挑了一件藕合色的新衣给飞流穿,再配上浅黄色的发带、白狐毛的围领,黄岗玉的腰带,把少年打扮的甚是漂亮。

  “飞流,苏哥哥带你上街去玩,好不好?”

  “好!”

  黎纲从外面走进来:“宗主,我们这就出发吗?”

  梅长苏看了他一眼,“黎大哥,你今天留在府里,不用跟我出去。”

  “宗主……”黎纲登时一愣。

  “我留你是有事要做的。因为我一向不爱出门,大概很多人都会以为我今天在家,所以来登门拜年的人也不会少。别的不说,象誉王这样的人,也只有留你来接待我才放心。拜托你了。”

  “属下遵命。”黎纲忙躬身道,“宗主刻意出去让誉王见不到人,是不是有什么用意,先吩咐属下,也好早做准备。”


  “没什么用意,”梅长苏淡淡道,“我只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不想见他罢了。人总是喝毒药怎么会舒服,毕竟是新年,想有个好心情而已,我带飞流到街上转转,看看热闹。”

  街上人来车往,都是出门拜年的。梅长苏和飞流在人群中并不怎么显眼。随意走着走着,竟走到了穆王府门口,穆王府门口也非常热闹,高官贵族们流水一般前来拜年。梅长苏笑笑,就要带着飞流离开。没走几步,就听到背后一声叫喊:“飞流——”两人回头一看,竟是穆青。两人还没移步,穆青已经走上前来:“我送人出来,看到苏先生和飞流,还以为眼花看错了呢,没想到真是二位,过府怎么不进来坐坐呢?”说着已经拉上飞流的手,“走吧,我姐姐在做好吃的点心呢,快来尝尝!”

  飞流一听有好吃的,就走不动了,看了梅长苏一眼,梅长苏也十分好奇,从来不沾厨房的人,居然还会做点心了?于是微微一笑道:“那就叨扰了。”

  一到小花厅,就见霓凰等在门口了,梅长苏哪里知道,他和飞流在离穆王府还有一里地的时候,就被穆家亲兵看到回报霓凰了,霓凰早早派了穆青去门口迎接。穆青对这个“准姐夫”虽然不甚满意,但也没有更好的人选,也就听从了姐姐吩咐把人请进了府。

  一次愉快的聚会因为宫城边上内监被杀案而转变了方向,梅长苏匆匆离去。

…………

  【正月初五,郊外孤山。祭拜完聂锋之后。】

  戚猛挠挠头,“村民们说怪兽喜欢喝人血。”

  “什么?”梅长苏大吃一惊,当年中了火寒毒之后想喝人血的那种欲念曾经折磨的他发疯,他不得猎捕野兽强忍恶心喝生血,难道……这个怪兽也是一个中了火寒之毒的人?那他……会不会也是赤焰军,和自己一样,在当时中的毒?逃了么多年,又有这么多人抓捕他,他仍然能逃出生天,是不是说明他武功高强?那么……他一定是军中高级将领!很可能是赤羽营的兄弟哪!梅长苏想到这里,激动的几乎难以自持。

  戚猛还以为他害怕了,嘴角一扬,笑道:“先生赶紧走吧,别被猛兽抓了去。”

  梅长苏却飞快镇定了下来,拿好了主意,他对戚猛道:“我大概知道这个怪兽是什么了,你带人回去吧,我有办法拿了怪兽,让他不再伤人。”

  “啊?真的!”戚猛闻言吃了一惊,不过他知道这人不是一般人,他的语气神态也那么让人信服,于是道,“那就多谢先生了,大过年的,大冷的天儿,我兄弟们才不愿意出这差事呢!”然后一招手,“兄弟们,回城!”

  见他们走远,梅长苏才对黎纲道:“把马车卸下来,你马上骑马赶回城,带飞流过来,带两匹马。”

  黎纲是跟随梅长苏一路走过来的,明白梅长苏的心思,知道他怀疑那怪兽是赤焰军人,肯定要找到他,但他仍然不放心:“宗主,您一人留在这里……”

  “不防事,你快去。”

  “是!”黎纲只得飞身上马,快速走了。

  梅长苏回到马车上,捂着手炉开始沉思,这座孤山离城近,又不高,他儿时常来这里打猎、赛马、游玩,因而对地形还比较熟悉,他在心底勾勒出附近的地形,选出了几处适合藏身之地,又按照适宜藏身和生活的程度逐一排序,最后根据自己当年逃生的经验选出三处,自己当年便是狡兔三窟,一处靠近村庄,方便偷些日用品;一处离小溪较近,作为日常藏身之地,另一处则最高最远,是被人抓捕时最后的藏身之所。

  一切考虑周详,梅长苏便着急地从车上下来,回望来时的路,不时就见三匹马飞驰而来,黎纲和飞流各乘一匹,另一匹马上却是驮了很多东西,很快就来到跟前,飞流嘟着嘴生气地道:“玩,不带我,又叫!”

  梅长苏没好气地笑道:“谁叫你早上睡懒觉,不起床,快下马!”

  飞流下了马,黎纲已经在套马车了,一边套着一边对飞流道:“把马上的东西都放进车里。”

  黎纲和飞流一阵忙活,梅长苏看飞流搬东西,黎纲准备的非常齐全,吃喝用具一应俱全,带两套衣物,还有两套厚厚的被褥,一大麻袋炭被塞到马车座位下面,直把马车塞的满满当当的,梅长苏只能坐在两套被褥的中间。

  黎纲套好马车,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,交给梅长苏:“这是晏大夫吩咐交给宗主的,他还吩咐绝对不准在山里过夜。”转头又对飞流道,“飞流,记住了吗?不准在山里过夜。”

  飞流喊道:“记住了,八遍!”

  黎纲还是重复:“不准在山里过夜!”

  飞流不耐烦地道:“九遍!”

  梅长苏只得笑笑:“我记住了。”

  黎纲又道:“要不我安排京城附近的弟兄们过来,让他们住进附近的山村里?宗主有什么事,也好照应。”

  梅长苏拍拍黎纲的肩,用尽量轻松的口吻道:“这事一定要保密,不要通知人过来了。你不用紧张,这山这么小,我从小玩到大的,地形都十分熟悉,用不了几日我们就回去了。”

  可是,怎么能不紧张呢,这大冬天的,不出门还总生病呢!梅长苏那么固执,又岂是飞流能管得了的?梅长苏见黎纲不说话,知道自己在这方面信誉很低,连忙转变话题道,“苏宅内外就交给你了。”

  “宗主放心!”

  “你回去吧。”

  “马全留下吧。”黎纲总觉得多带一些东西,就多一份保险,他见梅长苏点头,把两匹马栓在马车后面,才道,“宗主一切小心!”说罢转身离去了。


  梅长苏画了地形图,飞流驾着马车,按着梅长苏指引的方向前行,行了不长时间,飞流就止住了马车。

  “怎么了,飞流?”梅长苏掀帘询问。

  飞流指指天上太阳:“午时,吃饭。”

  梅长苏知道,定是黎纲吩咐了,要按时吃饭。梅长苏把吃食取出来就往嘴里塞,飞流一把夺过来,放在炭火盆上烤。梅长苏趁机给飞流讲:“我们要去救一个大哥哥,他生了很严重的病,藏在这山里面,我们要尽快找到他,飞流明白吗?”

  飞流冷着脸道:“救他,苏哥哥,会病。”

  “苏哥哥,保证不生病,好不好?”

  飞流看了梅长苏一眼,还是专心致志地热了吃食和水,看着梅长苏吃下去,自己也吃了些东西,才去继续赶马车。

  行了一个多时辰,就到了梅长苏选定的第一处山洞附近,把马车停在远处,他指给飞流山洞的方向,让飞流先悄悄过去看看,很快飞流回来说没有人,梅长苏才带着飞流过去,他仔仔细细寻找,不放过一丁点蛛丝马迹,对此他有丰富的经验。但是,这里离山村较近,应该经常有猎户进洞歇脚或避寒,洞中有很多人驻足的痕迹。他不可能住在这里,那么半山腰那个猎人洞也不可能,他一定在最高处那个洞里——好几个赤焰兄弟都知道那个洞!盘算着时间和距离,梅长苏带着飞流赶往附近的村庄。

  当晚,二人借宿在一个农家,早早就睡了,第二天,天还没亮,二人就套上马车准备出发。


  初五这天誉王府宴请,霓凰本以为梅长苏会去参加,没想到一早他就出城了。

  这几日霓凰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,想了很多很多,关于自己,关于梅长苏,关于未来。她深深的知道梅长苏正在做的事的凶险,也明白无论他对自己是否还有情,不相认才是目前最理智的选择。

  所有这些,她都想的明白,并且理解。

  但越是理解,越是不舍。

  她派心腹时刻关注着苏宅的动向,这天梅长苏一出城,她就及时得到消息。大概是出城躲清静,霓凰想,梅长苏毕竟不是真心投靠誉王,虽然在那种场合他也能做到左右逢源,但大过年的,实在不必让那些无聊的应酬破坏心情。霓凰对梅长苏能躲出去颇感欣慰。但是,当得知梅长苏没有回城,而是留在城外要抓什么怪兽,她就有些迷惘了。

  抓怪兽?如果是林殊,这种事丝毫不用奇怪,林殊理所当然会一马当先。但现在,他是梅长苏,他是无论做任何事都必须小心谨慎、步步为营的梅长苏,他是除了与雪冤相关其他都一概不管,连情爱都全部丢开的梅长苏,为什么会突然去抓好些人抓了好久都没有抓到的怪兽?霓凰一时想不通。她唯一能想到的是,这个怪兽对梅长苏来说一定很重要。

  他只带了飞流一个人,那个心智不全的孩子怎么能够照顾他?正是春节,荒郊野岭,没有人烟,如果她去帮他,应该不会被人发现。霓凰左思右想,实在按捺不住了,安排好府中事务,便趁着夜色, 乔装出了城。


  到了城外,天色已黑,霓凰仗着艺高人胆大,骑马急驰在郊外孤山的山路上。

  一路走,一路想,但霓凰实在想不通,这小小孤山怎么会有怪兽,梅长苏要抓怪兽做什么,“难道是一种名为林殊的怪病犯了?”霓凰想到这里不由得笑笑。

  林殊的“怪病”可多了,比如宁愿挨揍也不愿吃药,比如喜欢各种奇怪的、新鲜的东西,比如爱找武功比他高的人比武……可是,梅长苏已经治好了林殊的这些“怪病”……

  突然,霓凰脑中灵光一闪,想起了两年前学到兵法的那个梦,多么典型的林殊风格的把戏!想到这里,霓凰的心都要跳出来,是他,是他,一定是他!原来他一直关注着我,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前来帮助我,却不愿意透露身份,原来他的心里……还有我!前几日他冷淡的拒绝里一定埋藏着不知道多少隐忍和不舍!霓凰的心一阵阵的紧缩,揪的生疼,真的如梅长苏所言,不能想,越想心越痛,但又不能不想,“驾!驾!”霓凰只得甩起马鞭,加速前行。

  沿着山路,霓凰看到一个村庄,她想,梅长苏必定会借宿在农家,她识得苏宅的马车,只要找到马车,就 能找到梅长苏。她把马栓在村外,施展轻功进了村子。

  已是夜深人静,整个村子仿佛都睡了。好在因为过年,一些人家挂的灯笼并未熄灭,这给霓凰带来了极大的便利。

  霓凰掠过一家家的房顶,挨家挨户寻找,从村东一直找到了村西,突然觉察到身后有个人影,她一转身,人影已经近身,她刚要拔剑,便听到一声“姐姐!”原来是飞流。

  霓凰低声问道:“苏哥哥在哪里?”

  飞流指着一户人家道:“那里。”

  霓凰又问:“你和苏哥哥去找怪兽?”

  “不是,怪兽,是大哥哥。”

  “大哥哥?”

  “大哥哥,生病。”

  霓凰想可能有人生了一种病,变成了很怪的样子,被当作怪兽被人驱逐,而梅长苏知道这种病,所以要救那个人。这倒很像林殊的作风——其实他骨子里还是林殊吧!

  “姐姐帮你们找大哥哥,好不好?”

  飞流转着眼睛,他是挺希望姐姐帮忙,就怕苏哥哥不答应。明明苏哥哥心里想让姐姐留下来,却总是赶姐姐走,这一次,还会赶姐姐走吗?

  霓凰见飞流不说话,又问:“飞流带姐姐去找苏哥哥好吗?”

  “睡了。”

  “那飞流也去睡,姐姐守夜,好不好?”

  “飞流,睡了。听见姐姐,起来了。”

  “原来是姐姐把飞流吵醒了。对不起,飞流,接着去睡吧。”

  飞流看了霓凰一眼,蹦跳着下去了。


  霓凰跟着飞流下去,看到飞流进了一个院子的东厢房,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房内并没有亮灯,想是飞流听到响动,马上悄悄出来了,现在回去又悄悄睡下了。

  已近五更天,霓凰飞身上了院内一棵高大的梧桐树,树上的叶子早已落光,从树上举目四望,借着灯笼的灯光,可以把周围她半个村子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。霓凰裹紧黑色披风,仿佛整个人都消失在夜色中,她突然有了一种行走江湖的感觉……可是当年那份纯真的热情再也找不回来了。

  这一次就让我来守护你,虽然你根本不需要。

  记忆中的林殊还是十六七岁的样子,顽皮程度和穆青有一拼,而自己已经成长为威震一方的十万铁骑统帅,如果没有赤焰案,他也会立下赫赫战功,成为万人敬仰的赤焰少帅,他们将会举案齐眉琴瑟和鸣。可是与那个叱咤风云、睥睨天下的英雄相比,为什么这个病弱的青年更让自己牵挂,他孱弱清雅的背影更让自己心悸,他微微眯起的眼睛更让自己迷失?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……

  再把与他在一起的前情往事一一回顾一番,巧妙安排梦中传授军法,精心破解百里奇困局,动用全部力量不让情丝绕悲剧重演……霓凰越发的确定在他的心里,自己占据着重要的位置。

  我知你心中有我,我必让你知我心中有你。这一次,霓凰决定绝不放手,必与他生死相随。

  青儿已经成年袭爵,云南也无牵挂。既然不能与他同朝为官,共保家国,能与他携手江湖,寄情山水也不错。只要对他表明心意,待他功成身退,便可与他一起……想起以后的日子,霓凰不由得脸都红了。


  还没等霓凰再往深里想,梅长苏房间的灯已经亮了起来。刚刚五更天,这么早?霓凰这才发现只顾想着私事,忘记想怪兽的事情了!不过也没关系,一会儿问他便是了。

  很快,梅长苏便收拾停当,和飞流一起出来套马车。

  梅长苏的马车快速的驶出了村子,可是一出村口就慢了下来。飞流驾着马车不断地回头张望,霓凰知道飞流是在等她出现,可是,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,霓凰心中懊恼,乱七八糟的想了大半夜,正经事却都没有想……但她又实在不懂飞流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少年,如果他把她揪到梅长苏面前,岂不更尴尬?索性了,霓凰自己跳到马车前面。

  “姐姐!”飞流叫了一声,止住了马车。

  梅长苏闻言撩开车帘,霓凰已经来到他的面前。

  看见霓凰,梅长苏的心就乱了,一方面担忧哪里出了差错,她怎么会突然出现,应该引起警觉;另一方面,心中又隐隐有那么一丝兴奋与期待,还有——安慰。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,把自己的感情深深藏了起来,淡淡地道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  “长苏——”霓凰站在马车旁,问道,“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?”

  “当然,可以。”梅长苏只好道。

  “不请我上车吗?”

  没等梅长苏说话,飞流已经抢着道:“姐姐!上车!”说着已经伸了手把霓凰拉了上来。


  霓凰坐在梅长苏身边,马车继续前行。

  没等梅长苏发问,霓凰便主动解释:“我听说你要在山上捉怪兽,就赶来了,我想我一定能帮到你。”

  梅长苏想着霓凰武功高强,思虑周详,又看她换了江湖装束应该不至被人跟踪怀疑,复又想如果那中毒之人果然是赤羽营将军,定能认出霓凰,倒也能省去他浪费许多工夫。

  霓凰握住梅长苏的手,热切地望着他。

  天寒地冻,荒郊野岭,又有飞流、霓凰两位高手,梅长苏想应该不会出现意外,于是对她点点头:“霓凰,你听我说,他不是怪兽,是人,而且我怀疑他是赤羽营的。”

  “什么?!”霓凰闻言就震惊了。

  梅长苏却不再给她解释,而是说起自己的计划:“如果他住在这个山上,我预计他会在最高处的那个山洞里。”

  霓凰自然知道那个山洞:“你离家出走躲了三天三夜的那个山洞?”

  “为什么不说是咱们为了看山顶日出,坐了一夜的那个山洞呢?”

  “还害我因为夜不归宿被罚禁足半月……”

  两人相视一笑,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岁月,梅长苏赶紧把思绪拉回来:“就是那个山洞,赤羽营有好几个弟兄知道那个山洞,那个山洞位置险要隐蔽,大小又适合一个人居住,而且离山下村庄也不算太远,如果需要什么生活物品,一天早出晚归能打来回。”

  “可是……”

  梅长苏知道霓凰担心的是什么,以梅长苏现在的身体情况是不可能一天来回的,甚至可能爬不上去:“还记得半山腰那个猎人洞吗,我原本的计划是今天先赶到那个里,明天一早再上山,晚上定可以回到猎人洞,第三天一早,从猎人洞出发,晚上赶回城不是问题。”

  “可是……”

  “可是,夜里住在山洞会冷。”梅长苏指着旁边的衣服和被褥,“所以今天特意这么早出发,要把这些都搬进猎人洞里。还有炭火和吃食,再多砍些柴一直燃着,不会太冷,不用担心我。”

  霓凰想了想,道:“可是,林殊哥哥……呃,长苏,我来以后,计划就可以改变了。我可以直接到山洞里,把人带下来。你看这样好不好,你在村子里等我,今天无论多晚,我必定赶回来。”

  “不能让别人见到他,更不能让别人见到我们救他。”

  霓凰一想也对,他是赤羽营的人,一旦被发现,不知将引发什么恶果,果然是长苏想的周到,看来夜宿猎人洞不可避免:“那你们在猎人洞等我,我把他带到猎人洞。”

  “霓凰,辛苦你了。”

  “说什么见外的话,我就是来帮你的。”想到梅长苏长久以来一直在帮她,却从没真正找她帮过什么忙,接送周老、给飞流买烟花,都是普通朋友都能做到的普通的事,而这一次,真正是用到她的时候,梅长苏却没有开口,霓凰知道,梅长苏已经封闭了他自己。她希望可以共同面对,而他,总是选择独自承担。

  梅长苏心中一暖,但马上又痛起来了。他和霓凰不应该是这样,他不应该给她机会,不应该让她误会,只怕她的希望过后会是更深的痛苦与绝望。

  看他欣喜的表情一瞬而逝,又转成落寞,霓凰不知道梅长苏在想什么,他已不是那个心里藏不住事的林殊了,而是必须把所有事都深藏在心的梅长苏。然而霓凰知道,还不是打开他心结的时候,就在今夜,猎人洞中,两人靠在一起,长夜漫漫,有什么不能讲清楚的呢?此刻有更重要的事待办,霓凰收回思绪,问道:“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,如果没有,我马上就出发。”

  梅长苏也知道此刻他最好还是依靠霓凰,他想了想,道:“霓凰,一定要先确认他的身份。”

  “晓得,我有分寸。”

  “霓凰……他变成长毛怪物,是因为,他中了一种毒,毒发之时会让他非常痛苦,只有……只有喝血才能缓解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如果他的眼睛变红,就必须喝血。我从农家买了几只鸡……你带上一只,以备不时之需。”

  “好吧。”

  “一定要小心。”

  “放心吧!赤焰军中武功高过我的,本就不多,除了林伯伯和几位叔叔,也就只有聂锋大哥,他们都跟我熟识,不会对我出手。所以,不会有危险的。”

  梅长苏知道这不是霓凰看不起赤焰军,而是事实,只得点头认同:“的确如此。无论从身份还是武功上来看,你去找人,都远胜于我。”

  “别这么说,那人会跟我下来,最终还是因为你呀。”

  梅长苏并不想赤焰旧将都知道他身份,尤其是对方是谁都还知道,于是继续道:“以你的名义救人吧,先不要提我。”

  现在那人身份未定,为了梅长苏的安全,霓凰当然愿意一身承担,她握了握梅长苏的手:“好,还有其他要交待的吗?”

  “没有了。”

  霓凰早已经不是十几年的小孩子了,她独立支撑云南军政事务,为人处事思虑周详。梅长苏相信霓凰,相信霓凰一定能处置妥当,不需要他再提点。

  “那我先出发了。”

  “马车后面有马。”

  “不必。”

  霓凰掀帘出了马车,一声脆亮的口哨声过后,一匹骏马从后面奔驰而来。

  望着霓凰跃马而去的背影,梅长苏的心猛烈跳动了一下,他的小女孩长大了,越发的英气勃勃、风采照人!

  飞流见霓凰走了,急急地喊道:“姐姐——姐姐——”

  梅长苏道:“飞流莫喊,姐姐去救大哥哥了。”


  到了半山腰,把马车赶到实在不能再走地方,梅长苏与飞流把马卸了下来,把马车上的被褥衣服等都打好包,放在一匹马的马背上,两人骑马往深山里走。走到马也无法前行,只能自己爬了。看看天色,已近晌午,梅长苏与飞流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,热了些吃食,吃完并安顿好马匹,才开始爬山。

  不时借助飞流的轻功,爬了将近一个时辰,才到达了猎人洞。梅长苏不由心中感叹,若是以前,哪用得了这么久,三跳两跳一刻多钟就上来了。

  飞流仔细检查了没人,才带梅长苏进了洞。很明显这个洞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,梅长苏检查了一番,就对飞流道:“飞流,去把咱们的被褥行李背上来吧。”

  “不去!”

  “飞流不乖哟,苏哥哥要生气啦!”

  “不过夜!”

  “那是黎纲说的,飞流听黎纲的,还是听苏哥哥的?”

  “苏哥哥……”

  “飞流乖,去取行李。”

  “会病!”

  “咱们要在这里等霓凰姐姐接大哥哥回来,你不去取被褥来,苏哥哥才会病。”

  梅长苏三两句话就把飞流绕进去了,他怕苏哥哥生病,马上下去取行李了。来回三次,才把所有物品都带了上来。此时,梅长苏已经把洞中收拾了一番,正在洞外砍柴。飞流放下东西,赶紧帮梅长苏砍柴。

  已是深夜,飞流已经睡了,锅里的鸡已经炖了一个多时辰,梅长苏一边烤火一边焦急地等待着。他想这次之后,一定要和霓凰讲清楚,长痛不如短痛。他对她做不到只有兄妹之情,朋友之谊,那就应该断的彻底,牵牵扯扯纠缠不清只会耽误霓凰。但是一想到要和霓凰一刀两段,为什么那蚀骨的痛,更甚于当初削皮挫骨?


  突然他听到一声熟悉的“布谷”叫声,马上起身出洞回了一声,飞流闻声也跟着飘出洞外。片刻之后,霓凰就把人带了过来。梅长苏望着这个全身长满深褐色长毛、脸已肿胀变形的人,完全看不出是谁。而那人也望着眼前这个病弱苍白、脚下虚浮陌生的年轻人,又转眼不解地看向霓凰,“啊啊”地叫了两声。霓凰叹了口气,梅长苏道:“两位,先进洞吧。”

  “林殊哥哥!”霓凰叫道。

  梅长苏听闻这一声,猛地止住了刚转过身的步伐,又转了回来。

  “他是聂锋大哥啊!”霓凰激动地道。

  “聂锋大哥?!”梅长苏上前抓起那人的手腕,拨开那长长的毛发。看到一指宽的银环已深深地嵌入了肉中,环面也有些发黑模糊,但赤焰军独有的双云焰纹,以及被焰纹所围绕着的那个名字,依然可以被辩识出来。“聂锋大哥,你还活着……这真是太好了……”梅长苏忍不住心头的激动,哽咽着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了他昔日的战友,有聂锋在,他一下子觉得自己肩上的重担轻了很多。

  聂锋也抱住这个面色如雪的书生,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衣,却仍然感觉到他瘦的惊人,仿佛一用力就会碎掉一般,聂锋只得小心翼翼地轻轻抚着他的背,心中疑惑不解,他张了张嘴,却只发出刺耳的“嗬嗬”声。


  【说了很多话,吃完饭,奔波了一天一夜的霓凰就先去睡了。梅长苏给聂锋讲这十三年发生的一些事,以及自己要做的事,然后和飞流教聂锋熙阳诀,梅长苏叫聂锋一定要练熟,对他日后解毒有很大帮助。一会儿工夫,飞流已经和聂锋混熟了,飞流难遇对手,而聂锋武功在飞流之上,聂锋多年没有如此轻松过了,两人一边学熙阳诀一边比武,从洞内打到洞外,玩的不亦乐乎。夜已深了,聂锋和飞流就要睡了,只有两套被,聂锋拉着飞流和自己一起睡,飞流却想和苏哥哥一起睡,聂锋拉过飞流,指了指霓凰和梅长苏,又伸出两个食指并在一起,飞流知道苏哥哥跟姐姐在一起才更开心,于是就决定大方地把苏哥哥让给姐姐啦。——这段就不详细写啦】


  梅长苏给聂锋和飞流塞好被角,望了一眼山洞角落里熟睡的霓凰,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,他坐到火堆旁边,又添了一把柴,想着洞中的三个人,一个最牵挂的小女孩,一个最疼爱的弟弟,一个久别重逢的大哥,都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,这种守护着自己想守护的人的感觉真好——虽然,那三人武功都甚高,而他是没有武功的那一个。

  “一个人在傻笑什么?”

  长苏扭头,看到霓凰走了过来,坐在他的身边。

  梅长苏关切地问:“怎么起了?时间还早的很,再睡一会儿吧。”

  霓凰看着长苏,握住他的手,含笑温声道:“我有话,想对你说。”

  此刻,梅长苏心情正好,但霓凰这样一讲,他就想起白天下定的决心,脸色不由暗淡下来。

  “怎么?不想和我说话?”

  “没有,”长苏咧开嘴,挤出一个笑容,“霓凰,其实我也有话想和你说。”

  “好啊!”隔着火霓凰望了一眼外面,一片漆黑,她娇羞一笑,在梅长苏的耳边低声道,“正是夜半无人私语时……”

  在天愿作比翼鸟,在地愿为连理枝。梅长苏默念完这一句,心中一窒,白天想好的话,却怎么也说不出口。霓凰想,要打开梅长苏的心结,就要知道他心中所想,让他把想说的全说出来,看他冷着脸沉默,知他心中纠结,便道:“长苏,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,我知道你现在做的事,如在刀尖上行走,必须时时小心,不能出一点差池。我也理解你不想认我,不想旁生枝节。是我任性,逼你相认,现在已经这样了,把你的顾虑全部告诉我,我们一起面对,好吗?”


  终究是要说的……

  梅长苏不敢看霓凰,不敢看她的面容,不敢看她的眼睛,害怕看上一眼,自己的心就不再坚定。他盯着火堆,长出一口气,缓缓道来:“当年,谢玉先是火烧绝魂谷,要困死聂锋大哥,之后火烧北谷,要困死我。我们都被大火烧身,全身烧伤,面目全非,火毒攻心,本已无生理,可是,人算不如天算,他不知道,有一种只生在梅岭附近的虫子叫寒蚧虫,它们专食焦肉,同时吐出毒素,以冰寒之气扼住了火毒,从而形成一种新的奇毒,那便是天下第一奇毒火寒之毒。”

  梅长苏虽然说的谈然,但此毒的奇怖之处霓凰已然看到,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梅长苏听说吸血怪物就猜测是赤羽营中人了,原来同样的痛苦林殊当年已经尝尽,一想象当年林殊中毒的情景,也是如此皮肉肿涨面目全非,毒性发作时便要吸食人血,霓凰就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抖。再想到梅长苏现在如此身弱,霓凰急切地问道:“你中的毒可是完全解了?”

  梅长苏继续道:“此毒有两种解法,我当年选择的彻底地解,此种解法好处是解毒后的容颜与常人无异,舌苔恢复柔软,可以正常说话,不过样貌与以前是大不一样了。但是,对身体伤害极大,不仅内息全摧,再无半点武力,而且从此多病多伤,时时复发寒疾,不能享常人之寿。”

  霓凰听到这里眼泪已经流了下来,她用颤抖的手抚上梅长苏的脸,虽然他没有讲解毒的过程,但是霓凰能够想到,由当初的面目全非变成如今的清秀面庞,一定经历了极大的痛苦。

  梅长苏把手盖在霓凰的手上,轻声道:“霓凰,你知道,我要做今日之事,需要正常的声音和容貌。当年我年纪还小,觉得虽然不能享常人之寿,也还有大把的时间。可是,今日的聂大哥,他已不可能选择这种解法了。因为彻底地拔除火寒之毒,就是拿命在换,解完之后,要至少卧床一年,用于骨肌再生,并且如果能好好保养,最多能活到……四十岁,而他……”

  梅长苏说到这里,霓凰已经扑到他身上,把脸埋进他的怀里,压抑的抽泣起来。

  而他——聂锋大哥,即将年届四十。

  梅长苏怀抱着自己心爱的小女孩,让她的头紧紧贴在自己胸口,用手轻轻抚过她的青丝秀发,淡淡地道:“霓凰,你还年轻,还有很长很长的路,不要再把感情和时间浪费在我这个将死之人的身上。而我,时间已经不多了,也没有精力谈情说爱。”

  过了片刻,梅长苏强忍涩涩的酸楚,不舍的眷恋,推开怀中之人,把早已想好的绝情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,“那天晚上我根本不应该去找你,是我一时冲动没忍住,我对不起你。我们在一起,不会有好结果,这样纠缠不清,对谁都不好。我们……在彼此生命里,终究只是过客。让我们只当那一晚只是一场梦,好吗?梦醒以后你仍是边关统帅霓凰郡主,我仍是满腹奇诡的谋士苏哲,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交集……”


  梅长苏见霓凰不说话,就继续道:“让我们把过去都留在记忆中,尘封起来,好吗?”

  良久,霓凰抬眸,却没理会他之前说的一堆话,而是问:“那聂锋大哥必须选择另一种解法?”

  梅长苏见她叉开话题,也只得回答:“另一种是不彻底地解,只是将毒性保留控制一下,不伤人体根本。解后可保毒性不象现在这样发作,不须再饮血,身体虽不能恢复到武人体魄,但与常人无异,可享天年。只不过,全身白毛不能尽退,舌苔的僵硬也无法尽解,说不清楚话。”

  “那你觉得这样的聂锋大哥会和夏冬姐姐相认吗?如果你是聂锋大哥,你怎么选择?”

  “这……”梅长苏还没有想到这一层,之前看到聂锋他只顾兴奋了,只想到聂锋没有死,聂锋可以把实情告诉夏冬,争取到夏冬的支持,还想到,聂锋这个有力的人证对以后的赤案案重审翻案非常重要。唯独没有想到,曾经意气风发的美男子聂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,比自己还不堪,他会不会像自己一样,不想认旧人。今日,他的出现,是否为了偷偷去看夏冬?一定是的,他看到了夏冬!但是他并没有去相认!

  夜更冷了,山洞内一片静谧,只有木柴燃烧的声音。

  霓凰见梅长苏发愣,她站起身来,去取来锦被盖在梅长苏身上,虽然他坐在火堆旁边,裹着厚厚的披风,盖着厚厚的毯子,但还是显得那么单薄,霓凰怕他又冻病,就用被子把他整个包起来。

  梅长苏见霓凰忙活,苦笑道:“我不冷,真的。”

  “手那么凉。”霓凰说着突然一愣,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小火人了,他怕冷,只怕他的手在冬天根本暖不过来,她取过他的手炉,加满了炭,塞回他怀里,才又坐回他身边,定定望着他,“你会尊重聂锋大哥的意见,对不对?如果他想相认,你会找来夏冬姐姐,让他们相认;如果他不想相认,你会把他藏的严严实实,对不对?”

  梅长苏沉默了一瞬,轻叹一声,点头道:“是的,我不会勉强他。”

  “你尊重聂锋大哥,不勉强他,为什么不能尊重我,非要我走你选定的路?”

  梅长苏猛的一怔,说不出话来。

  霓凰继续道:“我知道,你认为这样是为我好。但实际上,是伤害了我,让我感到痛苦。你可能觉得这种痛苦是一时的,时间会冲淡一切,但这只是你认为罢了。你从来没有问过我,我想要什么。”

  这些话字字句句都说到了梅长苏心里,他确实是这样想的,他的确一厢情愿的为霓凰选择了……

  “现在,我再给你一次机会。”

  梅长苏低声咳了两下,声音干涩地问:“霓凰,你想要什么?”


  霓凰起身为他倒了杯热茶,递到他面前,梅长苏刚要把胳膊从裹着的被中伸出来,霓凰已经按住他:“别动,我喂你喝。”说话间已经把茶杯递到他嘴边,梅长苏只好张口喝下,霓凰放下茶杯又掏出手帕,轻轻帮他擦去唇角留下水迹,用灼亮的眼神看着他:“我想要的,你愿意给我吗?”

  梅长苏定定的看着霓凰,目色幽深,眉宇间尽是悲凉,他惨然一笑:“只怕,我给不起。”

  霓凰抱住他,伏在他身上,喃喃地道:“霓凰哪有那么不懂事,霓凰要的,定然是你能给的。”

  梅长苏于是又问了一遍:“霓凰,你想要什么?”

  “我想要知道你的真实心意!”霓凰问道,“假如我们是在梦中,没有你所顾虑的所有一切因素,你可否愿意和霓凰长相厮守,共度一生?”霓凰把手放在他的心口,“顺着你的心说。”

  虽然她的手不能传递到温度,但梅长苏还是感到心中一热,心跳加快,他紧紧闭上眼睛,只当这是梦境,三个字从心底喷发而出:“我愿意。”

  霓凰心下满足,把梅长苏抱的更紧,抬起头,轻启芳唇在他脸颊轻轻一啄,梅长苏惊的猛睁开眼睛,便迎上霓凰炙热的双眸,“我还要你知道我的心意。”她那样深情地凝视着他,满脸笑意缓缓地道,“此生已经有一个人住进我的心里,我的心很小,他一个人就住的满满的,再也容纳不下其他的人。虽然他身体不好,但我可以照顾他;他要做一件很艰难的事,我可以帮助他;他不希望别人认出他,我会帮他隐瞒;我们的感情不能被外人所知,我可以在外人面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。他……不能享……常人之寿,我希望在他有生的日子里,和他互相扶持,生死共担。我希望以后的回忆都是刻骨铭心的眷恋,而不是永无止境的拒绝与伤害。”

  听完霓凰的话,梅长苏的心情难以平静,十三年的别离牵念,十三年的入骨相思,十三年受过的那么多的痛苦与委屈,一时间都涌上心头,而十二年磨炼出来的无情与无心,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。霓凰在旁边坐直了身子,揽过梅长苏的头,让他靠在自己肩头,温和地道:“以后你再不用独自支撑,我永远都站在你的身边。”

  这是梅长苏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情义,他太贪恋这种有坚实依靠的感觉了,不由得泪意上涌,但他还是很快找回了理智:“可是,这将会很苦、很难。”

  “不会比你彻底拔毒更难,不会比你辛苦谋划更难,你放心,我会有分寸。”霓凰紧紧搂着梅长苏,“天就快亮了,在我怀里,睡会儿吧。”


  梅长苏却直起身子,心慌地道:“霓凰,你要知道,林殊已经死了……”

  霓凰伸出手指堵住他的嘴打断他,“不许再说林殊死了,你就是林殊。”

  梅长苏挣扎着把手从被中伸出来,扶住霓凰的双肩,却又眉锋紧锁,低头回避她的目光,“霓凰,你要想清楚,我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,你实在不必把对林殊的感情转移到我身上。”

  霓凰闻言,心中了然,自己仍然没有讲清楚,他的心结仍然没有打开。她给他把被子盖好,乌黑的眸子瞅着他,淡淡笑道:“这次我要对你进行表扬,你心思那么深,我根本没法猜,你有什么心事、疑虑一定要讲出来,这样我才能知道你在想什么。”

  梅长苏点点头,霓凰却语气转冷:“如果你只是梅长苏,在江左盟好好当你宗主就是了,进什么京当什么谋士?如果你只是梅长苏,大过年的,在家暖暖睡多好,深更半夜住什么山洞?你要为林家雪冤,你要救林殊的兄弟,你只是以梅长苏的身份,做林殊该做的事情。虽然你变成了梅长苏,但你骨子里还是林殊啊!如果你是梅长苏,林殊的未婚妻中了情丝绕关你什么事,你为什么费尽心机的救他?如果你是梅长苏,两年前你到林殊的未婚妻梦里面去教什么兵法?”霓凰瞪了梅长苏一眼,“你是不是对她什么有非分之想啊?”

  两年前的事,这样被霓凰点破,梅长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:“霓凰,我……”

  “好啦,不用解释啦,你的心意我都明白。”霓凰眼中的狡黠的笑意敛去,语调变得温柔,“你叫什么名字,是什么身份,长什么样子,身体、武功怎么样,这些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你还是你。你十四年前闯进了我心里,却十三年生死两隔,如今竟能让我失而复得,你仍不忘初心,我只有倍加珍惜。”

  原以为是结束,没想到是另一个开始。梅长苏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来,他掀开锦被,抛给霓凰一个坚定又霸气的眼神,含笑道:“进来。”

  霓凰迅速解下披风抛到一边,挤进梅长苏的被中……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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